专访|廖昌永:加强中国歌剧后期推广,挑选精品戏推广到国际
“上海三部曲的歌剧创作一直在进行,继第一部《一江春水》之后,目前第二部《日出》已经在完善过程中,计划今明两年内推出。”2018年全国两会期间,全国人大代表、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廖昌永接受澎湃新闻()记者专访时透露。
今年年初,廖昌永带领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到欧洲参加青年歌剧节,演出的剧目是中国原创歌剧《汤显祖》。歌剧里融合了多种民族元素,如昆曲、民乐,还加入了多种民族乐器,如古筝、二胡、竹笛、琵琶等等,整场演出大获好评。“当我们的昆曲演员一上台,看到她的扮相,唱腔一出来,台下的观众都为之着迷,立马举起手机拍照。”廖昌永说,那一刻,他真为中国文化感到骄傲。
除了忙于世界各地的演出,廖昌永近些年始终关注中国文艺作品如何走出世界,展现“文化自信”。
他以原创歌剧的发展举例说,目前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,科研经费创作经费都对原创作品给予倾斜,因此创作者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,全国各地也由此催生出了很多戏剧作品。只是,剧目的沉淀还不够。
“早期扶持,中期验收,后期推广,这三个环节的衔接还需要更加严谨。目前扶持的措施多数集中在启动阶段,剧出来以后也验收了,但后期推广做得还不够。”廖昌永认为,每年中国原创的剧目不在少数,应该从中挑出10%左右的精品戏,推广到全国各地,之后再进行遴选,打磨好以后推广到国际。总而言之,原创歌剧一定要留下精品。
歌剧的创作不只是好听好看,还需要给人们带来思考
澎湃新闻:目前,上海三部曲的歌剧创作进行得怎么样?
廖昌永:原创歌剧我们一直在做。第一部是《一江春水》,创作和演出已经完成了。现在第二部选择的是《日出》,还在做进一步创作和修改,看是否能在今年或者明年上。事实上,我们在15年前做过《日出》的音乐剧,2017年,又做了音乐会版,当时是让学生来唱。第三部应该是《家》,也在策划中了。
澎湃新闻:您多次提到文艺作品要反映时代,在您看来,这几部原创歌剧的时代性是什么?
廖昌永:第二部我们选择《日出》,是看到近年来社会上出现一股“民国热”,但大家对民国的认识并不够立体,民国时期,老百姓的生活充满疾苦,不能只看到文学世界里的民国。周小燕老师对此感同身受,她是走过那个年代的。所以我们想用这样一部戏来告诉大家,是新中国给老百姓的生活带来了希望。
歌剧的创作不只是好听好看,还需要给人们带来思考。比如《一江春水》里,主角张忠良从一个爱国青年,最后禁不住诱惑,变得不忠不良,被社会抛弃,这是一出人间悲剧。实际上,它也是要告诉人们守住底线的重要性,这与党的反腐工作是相契合的。
澎湃新闻:您认为当下中国的文化建设还需要怎样推进?
廖昌永:2014年,我在参加全国两会时,就弘扬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作了汇报发言。应该说,路是坎坷的,但是要坚持。文化建设已经到了非常高的高度,我们国家越来越多地站在世界舞台,民族自豪感越来越体现出来。
以前大家总担心传统文化类的电视节目收视率不高,但近几年火的节目,就有“诗词大会”,包括最近火的“国家宝藏”,这说明习总书记提出文化自信之后,带来了系列的连锁反应,创作也越来越繁荣了。
这就要求当代的文艺家,文艺创作要与火红伟大的时代紧密结合,旗帜鲜明地把核心价值观体现出来。像石涛先生讲的:“笔墨当随时代。”
问渠那得清如许,为有源头活水来,活水在哪儿?我们的活水就是人民群众,只有深入群众深入生活,才能做出有温度的作品。以前文艺家要去“采风”,现在更是要去。
原创作品的扶持集中在前期,后期推广做得还不够
澎湃新闻:作为一名职业歌唱家,如今身兼原创歌剧导演,您认为中国的原创歌剧发展现状如何?
廖昌永:歌剧来中国有上百年的时间了,我们中国几代音乐家们也创作了不少的歌剧。但我们以往演出,唱的都是法国、意大利等西洋歌剧作品,我们希望能有更多优秀的中国歌剧走向世界,成为经典。
周小燕老师一直想要做中国的原创歌剧,1988年上海歌剧中心成立的时候,是中国歌剧的最低潮。那年夏天,我去看歌剧院排的《图兰朵》,心里很悲凉。台下的观众还没有台上的演员多,还有观众是进去纳凉的,票价也很低。歌剧中心在1989年做了《骗婚记》,此后做了《茶花女》、《弄臣》、《原野》等一批作品,慢慢将上海歌剧市场带动起来。不过这些作品都是上海和江苏,山东等地联合制作,因为我们当时没有班底,没有经费,但我们有主要演员。后来教育经费增长了,学校有钱了,国家也鼓励做原创歌剧。我们想,不能一窝蜂上,要和城市紧密结合,所以确定了上海歌剧三部曲。
澎湃新闻:还有哪些问题?
廖昌永:目前国家给的扶持还是很多,科研经费创作经费,都对原创作品有倾斜。所以,创作者的积极性都很高。但我想,大家还是要静下心来创作,一定要按照艺术规律。
扶持措施在运行过程中,一般都是给启动资金,各地也因此催生出了很多剧,但是希望各地的剧有交流,有沉淀。现在,沉淀还不够。
早期扶持,中期验收,后期推广,这三个环节的衔接还需要严谨一些。尤其是后期推广做得还不够。每年出来的戏不在少数,应该将里面的精品戏推广到各地,打磨好以后推广到国际。总地来说,一定要留下精品。这也是我们与国外做法的差距。
另外,一定要有容错机制,创作坏了没关系,但一定要给他们机会去写。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写出“经典”,总是少部分人在引领大部分人往前走,发挥好“头雁效应”。我相信再经过二三十年的积累,中国原创高峰一定会到来。
澎湃新闻:中国作品走出世界对展现文化自信的意义是什么?
廖昌永:我自己一直很喜欢历史和古诗词,对中国的古典文学感兴趣。唱歌以后,选择中国作品演唱时,很多诗词能引起自己的共鸣。在上海音乐学院学习,学校有这样一个传统,一定要唱好中国作品。各类大大小小演出,总有中国作品在里面。老师时常教导,我们身上有两个责任,一是将国外优秀的作品引进来,另是传播中国的音乐文化。
音乐的力量是很神奇的。早年间我在挪威开巡回独唱会,我选了将近一半都是中国音乐作品。很多观众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跟,当时问他们为什么,他们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,“没想到你们的中国歌这么好听”。
还有近两年学校在做的原创剧目《汤显祖》。今年1月,我和学生带着这部剧去参加欧洲的青年歌剧节,这次,真的是去对了。给我感受特别深的是,昆曲演员一上台,看到她那个扮相,唱腔一出来,下面观众很疯狂,手机全部举起来拍照。那一刻,我感觉真地很骄傲。
捷克的音乐家都是东欧民族音乐的集大成者,成绩斐然,包括匈牙利,我们这次去有天然的亲近感,因为大家都在做民族音乐的探索与推广。他们提出要和我们的学校交流,最感兴趣的也是我们的民族音乐。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是同一个年代的人,中国对莎士比亚了解很多,国外对汤显祖不太了解,然而两位都在他们那个年代创造了东西方两座戏剧高峰。
“造星”节目在得到社会效益的同时,也要思考自己的社会责任
澎湃新闻:一年一度的艺考正在进行,您当年也亲自经历过,对这些学生有何建议?
廖昌永:艺考被大家关注,我认为大家对文艺也重视了。但是,有了天赋,要想成为杰出的,有成就的艺术家,其他的综合素养还是很重要。其实艺考的路更难,不是说文化不行了,就选择艺考。
我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走进音乐的世界。作为农村出生的孩子,没有任何音乐学习的背景。那个年代,大家对“学唱歌”好像还有一种不屑,认为是“开口饭”,不是一个正业。这个行业离农村太远了。
但我从小喜欢唱歌,唱歌的时候我的心是快乐的,在释放本性。
更有趣的是,学音乐之前,我在学习体育(田径)。所以从小在班级做文体委员。元旦学校演出,班级没人出节目,只有我这个文体委员上,一上拿了第一名,然后参加全县歌唱比赛。唱了《再见吧妈妈》,穿着军装,画着红脸蛋儿,又拿了第一名。但在那一次之后,郫县没有办过歌唱比赛,直到2014年,我回老家,谈起农村文艺工作,相关部门决定把这个歌唱比赛恢复。从文化大国到文化强国,这条路需要多年的坚持,同时还需要观念的转变。
澎湃新闻:您有关注流行选秀类节目吗?
廖昌永:坦白说,有段时间我不看电视节目,一打开,节目内容同质化严重,另外,没有营养,“笑完了就过去了”。现在很多“造星”节目,当然,对于演艺事业起到了繁荣的作用,但也是双刃剑,得到极大社会效益的同时也要思考自己的社会责任。节目不能只是一味迎合,还是需要有引领作用。
另外,节目一定不要就是博眼球,尤其是对青少年观众,他们还不太成熟,但做节目的是大人,是有分辨能力的,不能唯利(收视率)是图,一定要做有良心的节目。有些节目为了博眼球,连历史连尊严都不顾了,这是悲哀。真人秀类的节目可能在一段时间会红,但是观众也在逐渐成熟,也会把那些哗众取宠的节目淘汰。